還記得外公過世前,躺在醫院裡,身邊除了我以外,還有阿姨和兩個舅舅.外公的神情很安詳,似乎正在做一個很美好的夢.我和阿姨輕輕的握著他的手,不想驚動他老人家,畢竟也辛苦的走了這大半輩子.從大陸隨著國軍,一路逃難到台灣,原本以為只是短暫的停留,沒想到這一停,就停了五十年,當初留在大陸的子女,再見面時,頭髮都斑白了.
小時候,在一個木頭大書桌的抽屜中,外公總是把百元大鈔用鐵夾夾著.每逢過年過節時或生日時,他就會開抽屜抽出幾張鈔票.對幼小的我來說,那是一種絕對的威嚴.
外公對我的管教也是異常的嚴厲,因為是女孩子,所以吃飯,行走坐臥,都有一定的規矩,若是做不好,就得罰跪的.媽媽曾經為我求過情,但他仍非常的堅持.其實,一直到今天,我才明白當時外公的用心.
大學畢業後,外公的健康狀況,每況愈下,而且,外婆過世後,外公一直想自殺.於是,舅舅們商量後的結果,就是希望我回來和外公一起住,因為他們一至認為,外公最疼愛的,就是我這個大孫女. 剛回來時,有很久,我們的交集就是早上和晚上的問安.外公一直有點拒絕和我講話.那些曾經的威嚴都不再存在了.我心目中的巨人,突然變得脆弱,而那張大木桌,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辦公桌而已.許多的夜裡,望著天花板,彷彿回到過去的歲月,那小時候氣味依然迴盪在空氣中.有時候,在很深的夜裡,我會聽見低聲的啜泣,那是外公思念外婆的眼淚.我想念外婆,但,我不敢讓外公看見.後來,漸漸的,我們開始一起看電視,早上時,在上班以前,我會讀報紙給他聽.他還是不太說話,但,我覺得,他是比較開心的. 雖然,他的健康並不樂觀.
一年多以後的某一天,他突然把我叫到他的房間,說,他要去找外婆了,要我好好的照顧自己,並且記得他曾經教過我的事情.第二天,他因為感冒發燒被送到醫院,一星期後,醫生便告知家屬,準備後事.掛了阿姨的電話後,我靜靜的,在家裡幫外公準備他最愛的藍色粗布中山服,襪子,鞋子.所有和外公相處的記憶,在那時,都一一的浮現.我的眼淚一直掉,停也停不下來,第一次,我覺得人生竟是如此的倉促.
外公走的時候,神情很安詳,彷彿正在做一個美好的夢.也許在夢裡,他終於見到外婆了.我握著他的手,連呼吸都小心翼翼,深怕擾了他的清夢.等到姑婆和表舅來時,他們的哭天喊地,讓做晚輩的我,只能默默的走道12c的走廊底,望著窗外的豔陽天,讓淚水模糊那恍如隔世七月天.
外公過逝到現在,已經將近十年,很多事情都改變了.不變的是,那些記憶,以及身體裡流著他的血液,還有那曾經美好的年代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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